说到我和王小波的缘分:20年疫情爆发,我在家里窝着发霉,学业上面没有什么进展,和朋友的社交偏少,自我感觉是霉运缠身,就去本地的神仙庙求签上香,希望提振精神。我总是躺在沙发上或者床上,每天睡很久才能清醒,索性放弃了规律作息。
失去精力的另一个表现是我开始大量的订购甜食,请人外卖到家,包括但不限于各类面包、现烤饼干和切角蛋糕,甚至有时会买一整只8寸的奶油蛋糕,然后连吃三天。 按理说这样的蛋糕应该去到店自提的,我却每次都叫外卖 ,师傅送到门口, 我打 开一丝门,勉强 够我伸出手,拿回蛋糕,说声谢谢。
蛋糕店的小姐姐次次都问我: “您确定不要我们写生日祝福吗? ”我说,我是买来一个人吃的,不过生日,只是想吃奶油蛋糕。
我吃了多少盒蛋糕呢,自己也数不清,蛋糕店的大蛋糕会附赠供好几人份的刀叉,都是铁质的,可以反复使用,样子也很高级。蛋糕刀我们家没用,不知道丢哪里去了,但是叉子可以拿来叉水果,我妈全收好了和筷子勺子放在一起,挤得筷子筒密不透风,还有一部分塞不下进了橱柜。
终于有天,妈妈觉得这样不是事儿,建议我养宠物, 既能陪陪我,又能用让它 遛我放风,我最后决定养猫。
我说:“现在的潮流是领养代替购买,何况品种猫有点娇气不好养。”我知道我朋友家收养过流浪猫,托她帮我参谋,很快我便和一位收养了不少流浪猫的小姐姐取得了联系,得到了一些等待领养的小猫的照片。至于想领养什么样的小猫,我跟她讲,我最想要一只玄猫,就是那种浑身都黑黢黢的猫,放在家里辟邪。
“全身黑的小猫没有,但是有一个小猫大部分毛是黑的,就是很凶。”这种一部分黑的小猫也当成是玄猫,作用差不多,我仔细想了想觉得可以凑合。
然后我就见到了王小波。这只小猫四个爪子是白的,肚皮白的,嘴尖白的,其余地方都是黑的;嘴尖白块里还有一撮黑毛,肉鼻子黑了一小块,好像脸上一个子。脸小,但是眼睛也不大,不能说是一只很漂亮的小猫,只能说长得非常有特色。
带它去采购各种用品的时候,宠物店的大叔伸手去逗它。它本来缩在笼子里的一个角里不看人,但是被逗了就开始“嘶嘶”地叫着,警告那个大叔,大叔回头和其他朋友说:“它好凶啊。”其他人纷纷点头,话音刚落,大叔就挨了王小波一爪子,大叔手指上被抓的地方立刻开始渗血。大家嘻嘻哈哈地嘲笑这个大叔倒霉,手真是欠,闲的痒痒非要去逗小猫,倒霉纯属活该。
我就跟我妈说: 小猫勉强能说是丑 萌丑萌的,还行,主要是吉利合眼缘儿; 而且它长得,真有特色,这猫不容易丢,很有辨识度,以后没准儿能当网红,自己挣自己的猫粮; 脾气差嘛,养熟就好了,养熟了以后跟我更亲,况且我也脾气不好。
这就开始有隐患了:第一 这个猫是黑白花猫,别名奶牛猫,奶牛猫素有喜欢“拆家”的恶名,我之前从未听说这种说法,等我听说的时候它已经大摇大摆的在家里彻底定居了;第二 ,它还流浪过,脾气不好,喜欢凶人。最重要的是,我我想要一个知情识趣的、人一样的聪明猫当宠物,一般的宠物不太可能这么聪明,聪明的可能凭我的运气我这个抑郁患者恐怕轮不上。
我很快意识到养一只宠物,最耗费精力的事不是和它相处和它玩,而是每天都要进行的琐事: 倒水、铲屎、倒猫粮……不能拖延,拖延了小猫不舒服,不能不做,不做了小猫没办法正常生活,一个小生命的幸福(还是最基本的、最应该被满足的幸福)悄悄地落在了我的肩头。
我要负起责任来,并且完成好这几件事,每天打卡不间断。 我要照顾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身体,还有小猫的身体,我要为了小猫保重自己,为了小猫不懈努力,这简直太可怕了:我自己还是泥菩萨过江——自身难保,再加上一个小猫,我们的未来很有可能发展成我和小猫一起在江心沉浮,怀疑人生顺带等待救援。
跟生活质量比,面子算什么,我当即不要面子并在上面蹦迪,请求我妈拯救我和小猫于水火。我妈慷慨支持,表示理解和关切,并且总结了一下:“养猫就是麻烦。”
从此,我尽量自己完成照顾猫的基本事务,假如我完不成了,我妈会负责顶上。有时我一连十天都不能干活,沮丧地躺在沙发上,看着我妈在工作之余操持家务、喂养小猫;有时我状态很好地把小猫的事忘了,自顾自学习一天,在晚上惊觉自己完全把小猫抛诸脑后,忙不迭去添食添水,心虚地看着小猫一头扎进食盆水盆里猛吃猛喝;有时我单纯的犯懒不想照顾猫,软磨硬泡让我妈去,搞得我妈大呼后悔,早知如此绝不提议养猫,这不是自找麻烦吗。我深以为然,然后继续瘫在沙发上玩手机。
还有一个让我妈胆战心惊、并且以此为理由拒绝了我十几年养宠之事的巨大问题,那就是:掉毛。
本应令人爱不释手的柔软厚实的猫咪,现在摸一摸就粘得自己满手是毛。 但凡我敢低下头摸它,横飞的猫毛就会有几撮落到我脸上,弄得我脸上发痒,直想打喷嚏。
我家的粘毛滚筒积尘数年终于派上用场,一盒粘毛胶带用的飞快——这还是禁止王小波进入任何一间卧室,粘毛滚筒只拿来滚衣服不滚沙发的情况下。我妈拒绝戴着眼镜仔细审视我们家沙发究竟被猫毛糟践成什么样子,她十分害怕她看完在客厅里坐不下去。
我每天坚持给王小波梳毛,两三下就能凑起来一个小毛团。同时,王小波和家里另外一只猫(此猫名叫王尔德,它的故事也很长)追逐打闹,在地上散播一小团一小团的猫毛。 在我用笔记本电脑上打下这段字的时候,我家客厅地板上还散布着几团可疑的黑毛。
唯一可喜可贺的是,自从家里养了两只猫,再也不为掉头发而困扰了,因为塞满扫地机器人肚子的永远会是猫毛; 跟猫一比,也就不觉得太麻烦。
除了以上列举的两点,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居然会和猫闹矛盾,而且我十分的无理取闹。
王小波刚到我家没两天,按理说应该再放在笼子里度过一段缓冲期,我就敢迫不及待的偷偷放它出来在阳台上放放风。 实在是我觉得它在里面喵呜喵呜地叫,扒着笼子想出来一副可怜相,不惜违反人家的忠告也要讨好它一点,结果它差点不想回笼子。
好不容易度过了笼养的时候,可以放出来溜达了,它警戒心不减,人稍稍靠近它,它就跳到一边去,再穷追不舍,就要冲你呲着牙哈气警告了。 我对它忽冷忽热,无疑加重了它的不安全感;它刚认识了上一个收养它的姐姐,就被转给我收养了,在它心里,这行为也许是一种抛弃,总之它很不待见所有人,尤其是像我这种老是兴致起来了就想摸摸它的。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,说得就是我这种人。
一个月过去了,王小波仍然不愿意我摸它。仿佛是移情了似的,我有点时不时上头,会去想,它不愿意被摸和我有什么关系,我非要摸,它想抓我就抓, 反正,作为抑郁患者,我对自己的生命也不太珍惜……
六月的某个夜晚,我不知道因为什么万念俱灰,它回到了笼子里,对我仍然很冷漠,我直接把手伸进笼子里给它,希望被狠狠地抓,最好能够感染破伤风或其他什么病死掉(我绝对是不清醒到了一定程度)。
我终于嚎啕大哭,它却不理解我究竟是怎么了,仍旧静静地趴着,没有抓我也没有舔我。我哭的更大声了,哭完以后,我依然赶在妈妈回来黔,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。 我提供了我能提供的最好的物质条件给猫,却得不到情感回报,它要忍受的是一个时不时无理取闹的主人,我们多少都有点可悲。它可能真的就这个臭脾气吧,我脾气也不好,我活该的。
送王小波给我养的姐姐说,它脾气不好,要不然还是还给我吧,我再找一只乖的给你。她人是真的好,我想了想,没必要非做怨偶,猫哪儿惹我了,还是猫倒霉。这个姐姐收养的猫很多了,王小波回去是添麻烦,按它那脾气十有八九也领养不出去。我说,大不了就把它当空气,我们家不缺喂猫的那一口饭。
之后的几个月,我的手、胳膊、腿、脚都惨不忍睹,不知道的会以为我自残成瘾,,其实那些口子有些是王小波和我打架的时候挠的(我撒泼打架甚至打不过一只猫!),有些是和我接触时没控制住自己挠的,比如某次它坐在我腿上,我惊喜而忐忑,结果它被东西掉的声音一吓,给我添了好几道大口子。
还有一次,它以八斤的体重,跳上了我家的花盆架,成功打翻整个架子,猫毫发无损,花盆却全碎了,只有一盆绿萝活了下来。它还以为自己是个三四斤的小猫,可以在上面君临客厅呢。我气得拿着拖鞋冲着它嗷嗷叫,拎着它看自己的作案现场,要求它承认犯罪事实。 它当然不承认,挨了两巴掌以后蹬腿就跑,那蹿得速度十分不符合它的体重。
现在,这个十一斤的大肥猫变成了十足的嗲精,每次我去厕所,它总要过来看看,防止我在厕所淹死。我很欣慰它能成长到这么爱我,但陪我去厕所真的没有必要。
养了王小波才明白,宠物拯救不了抑郁患者,毕竟它只是一只小宠物;但你想要一点欢乐,它会很热情地帮你, 但你也要做好等价交换的准备,像爱它一样爱它带来的麻烦,足够耐心,你碰上的可能是王小波这样特立独行的猫间奇葩。 它真的蠢,就没见过猫抬个头能把自己撞上柜子门的,那家伙,跟你讲,老能吃了,人家的猫是赵飞燕,我家的猫是杨贵妃,天天在家里跑酷,还这么壮,半年就毁一个猫爬架,让我天天破产。
但还是要负责,不能一脚踢出家门丢掉。人不能和一小宠物一般计较你说是不是?
同样,这么一小宠物,也没必要把它当成人生的救命稻草,压力不利于它吃胖了再找你摸肚子, 肥猫的肚子可是老好摸了,这是真的。